我将扬声器的音量调节到最大声,向平民们传达了他们所身处的阴谋面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虎彻的驾驶舱门并走下了HMA。
一边避开深羽发疯似的阻挡一边跑向公寓的方向,
「我和你们是一样的,我会保护你们,把武莱的武器放下,你们都被武莱那群家伙给骗了!」
不顾语言组织的混乱,我只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样子,让他们明白谁才是敌人。
一切都并非无理性的举动,打从进入战场的一开始,一种似为「既知感」的存在就不断引导我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面对逐渐安静下来的公寓楼,我酝酿着请求他们一起前去其他居民区帮忙的说辞,仿佛看似难解的战术就快要能兵不血刃地解决掉一样,内心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希望——
「哥哥,抓稳了!」
一心想着如何发言的我根本没在意半空中出现的震撼画面,一台冒出火焰与黑烟的凤凰火带着撕裂空气的噪音撞向了原本守护无数生命的公寓楼,我在虎彻机械手掌的保护中,呆呆地望着自己那台停留在原地的HMA离我逐渐远去,以及以两架HALO攻击直升机为首大量涌出的武莱军。
「武莱军又开始反攻了,不论是利用平民还是现在组织性严密的突袭都说明他们有个好指挥官……说不定他们的打算与我们的设想截然相反,是打算在云阳围剿我们整个混编团……」
深羽的分析让我跌落至谷底的情绪重新恢复到作战状态,没有时间去伤感一度挽救回来的生命,御雷后续的车队被武莱突如其来的重火力转眼间打得七零八落,而有效的反击却无法短时间组织出来。
我被深羽的HMA捧在手心里迅速远离了作为冲突中心的街道,最后我们藏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尝试与友军取得联络。
「武莱的反攻很凶猛,除了那两架直升机外,还有报告称出现了新型HMA,但是总的来说我们的兵力依然占据绝对上风」
顺利进行通讯的深羽将战场现况作了一个总结。
「也就是说他们的反攻还没有撕开我们的包围网,或者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自己的士兵顺利撤离」
「我也觉得是这样,哥哥,我们得回去救天舞他们……她们还没走远,我担心她们是冲着指挥核心去的……或者我们必须拦住武莱军在这个区域的主力,不能让我们已经打下来的区域重新被它们渗透了」
一想到风间上尉和夕夏所驾驶的两台与虎彻从外形上截然不同的机体,我就感到背脊发凉。
「我要回去坐上我的虎彻,一会深羽你就小心点作为诱饵,等到……」
一台长着犄角的钢铁巨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深羽身后,即便身上的涂装完全不同,我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这家伙和在风香山遇到的HMA一定脱不开关系。
「深羽,后……」
没等我喊完警告,深羽又再度用机械手将我捞了起来,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加速离开,心思缜密的深羽还刻意做出了一个回避用的横向喷射机动,然而看起来经验老到的指挥官型雷瓦汀并没有急于开枪,而是耐心在回避动作做完后才发动攻击。
碍于我的存在而不能用肩盾侧身去挡枪的虎彻直到离开对方攻击范围时已然伤痕累累,电池区没有被打爆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哥哥,就照你的想法来,回到C5区去大闹一场,不过你得快点,我的……HMA好像出了点故障……」
「改变方案吧!你的虎彻可能会有爆炸的危险,要不就关闭电门……单纯使用燃油动力」
「我相信你,哥哥也相信我好吗,现在有更需要担心的人」
「……」
我沉默地接受了控制着我人身自由的深羽的提议,她在确认了雷瓦汀没有从身后追来,便把我放在了一栋大楼旁,
「这里是E5区,不能再带着你往C区的方向前进了,哥哥你小心点从建筑物中穿行过去,要是你的HMA出了问题,你就赶快脱离战场,不要担心我」
「你也是,不要硬来,看看有没有友军和你一起」
「放心啦,坐上虎彻后哥哥就先搞定直升机吧,毕竟那家伙的视野范围太广了」
深羽用轻松的语气说明着美好的战术设想,可我们都心知肚明,从踏入战场的最开始,一切都没能在好的轨道上运行。
好像彼此恋恋不舍地纠结了半天,我们才终于各司其职开始行动,即使对我而言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家人,我在送她去往最危险的地方之际,内心其实也没有爆发出多少不安。
不知不觉,我越来越依赖那份「既知感」了,宛如作弊的手段,仿佛一定能让我和她们在战场上活下来。
拔出驾驶员标配的9mm防身手枪,我听从深羽的建议进入了隔开D,E两区的建筑中,踏出回收自己HMA的第一步。
与方才遇到的商业大楼和民居公寓不同,这座建筑从外侧就能判断出它似乎连毛坯房都不算,仅仅是用水泥构筑了一座楼房的框架,还需要至少两期的工程才能正式竣工,在印象里除了流浪汉和野猫野狗之外应该不会有人使用这种建筑,因为它本身并不是个安全的庇护所。
【不过这样就不用担心会碰到皓月的平民了吧。】
卸下心里的一部分重担,我踩着粗糙的水泥地板,大胆地踏入了室内——
「别动!」
冷冰冰的女声和余光所捕捉到的人影同时赋予了我遭遇危险的认知,因为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最终没能在对方的枪顶住我的后背之前做出有效的应对。
懊恼自己大意的同时,我也只得先举起双手等待机会。
「把武器……你是HMA驾驶员?皆城?」
背后的女人令人意外地道出了我的姓,这时我才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话音刚落,一头清爽干练的短发便映入眼帘,
「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收起了武器从我身后绕到正面的短发女生,依旧用如同初见时那种不友好的面部神情对着我,但对我而言,在危机四伏的战场遇到友军并且还是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好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你以为整备兵永远只要呆在后方就够了吗?我们还不是拜你们这些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的菜鸟所赐,才需要在第一线待命的,况且我还是辉夜的专属技术员。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如连珠炮弹般的发言直接令我哑口无言,我满脑子都是如何安抚这个像炸药包一样的女孩,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爆炸声,面前的这个女生不由分说便死死抱住了我,直到数十秒后她才战战兢兢地松开怀抱并拉开与我的距离。
我忽然意识到她的状态并不正常,很可能是处于轻微的「炮弹休克」症状下。
「那你呢?你怎么不在HMA上,怎么一个人找到这来了」
没有对自己方才暴露出的脆弱行为去做任何辩解,皇的目光也没有对向我,只是低声地继续询问。
「因为武莱军的突然袭击,我没来得及回到机体里,就被带离了危险地带,现在我得穿过这些建筑回到C5区去取回机体」
皇一听到我的回答又变了脸色,
「你这家伙肯定又做什么傻事了吧,战场中心哪有需要驾驶员脱离机体的举动,何况你居然还穿着这身显眼的驾驶服招摇过市,你……」
「皇!快上来帮忙!」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头顶上方传来,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所处的第一层空间内除了灰尘与瓦砾之外,还有一个简陋的通往上层的楼梯。
「跟我来」
皇丢下这句话后就匆匆忙忙地往台阶上跑,我也只好紧紧跟上。
建筑第二层的空间布置看上去和第一层大同小异,最大的差异只是这儿要更有人气一点,好几个浑身是血缠满绷带的伤员窝在角落里,正当我转移视线寻找其他活人的时候,一个位于窗边的士兵就反应极快地将武器对准了我,尽管皇的解释加之身上制服无声的说明很快就让他明白了状况,但他们这幅已经将皓月人当成危险敌人的态度还是让我很不是滋味。
「别傻站着,快来帮我压住伤口!」
一名大约二十多岁的女人正跪坐在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伤员身边,看着散落在她周围一地的医疗用品不难猜测出她军医的身份,然而更吸引我们目光的是那名生命垂危的伤员。
在皇犹豫的期间我就先其一步拿起纱布压住了伤员腹部出血的伤口,施与其伤口处的力量瞬间就让这可怜的士兵疼得痉挛,整个面部表情都狰狞得扭曲起来。
「大姐,没打止疼针吗?」
看着这难以想象的痛苦,我不忍地向正在准备药品和血浆的军医问道。
「一见面就叫大姐?!老娘没那么老!早就打过了,该死……血浆好像……先消毒吧」
听到她的话语,我赶紧让开一个位置给她实施治疗,结果似乎就在同一时间,我和她都发现被各种液体浸透的纱布出现了格格不入的深绿色。
【胆汁已经……】
我和军医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救不回来了,辛苦你了」
或许是考虑到我的认知水平,这位大姐最后还是用无奈的表情向我解释了一句,随着我手部力量的撤离,没过多久,这名伤员痛苦的神色就逐渐消失,回归了永远的安宁。
毫无实感的死亡于极短的时间内降临在了我的眼前,我的手中仍旧流淌着那个人生命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然而在我并未对此有所反应之前,一直站在一旁的皇忽然就冲到角落呕吐不止。
「别看了,给女孩子留一点矜持」
军医大姐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一根烟并点上了。
「片雾大姐头烟抽得比我还凶,也注意点矜持怎么样?」
一个年纪看上去比这名叫片雾的军医还要大一些的男人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从窗户边走过来向对方借了个火。
「第一次上战场的兵大多都这样,或者是像那样……」
或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男子开始转而和我对话,除了皇以外,他所指的另一个对象是一名缩在窗口旁的小伙子,那位新兵正扛着与他身材不符的RPG,紧张兮兮地对者外头探头探脑。
「少管老娘的事」
片雾大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味呛人的劣质卷烟后,隔了好一会才去接男人的话。
「你们……不难过吗?」
我感到有些困惑,自己的战友刚刚才在眼前咽了气,两人转眼间就像没事发生一样做起了其他事。
「嗯?」
两人一霎那似乎都没理解我的意思,几秒钟之后片雾大姐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噢……你是指他啊,这可怜的家伙并不是我们排的人,我也没见过他,在逃命的过程中发现他受伤了,当然得把他救到这来……不过他的运气看样子实在太背了」
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这位身材高挑的军医直起身子一脸烦闷地将没抽完的烟头扔到了角落,
「喂,皇你吐够了没有,吐够了就滚过来和我讲讲你从哪捡来的这个小帅哥……」
「!」
配合无精打采语调的却是忽然朝我举起的手枪。
「……像是个奸细似的,这里有一半人都是被皓月的家伙打伤的」
尽管并不担心对方真的会开枪,但我还是乖巧地举起了双手。
「片雾……大姐头,别这样,他是我们的HMA驾驶员」
皇见状连忙跑来解释道。
「哦,你就是那个和辉夜公主一样有皓月血统的王牌驾驶员?没经历过实战的小毛孩居然在战场上这么冷静?你很有问题啊」
片雾大姐微微翘起了嘴角,并示意我她指的是刚才抢救伤员时的表现,
「嘛……活下去和恐惧在这地方是矛盾的两面吧,我当然选择前者」
「吓唬你一下你也一点不配合啊」
见到对方将武器放下我也便恢复了正常的姿势,然而她依然没有就此放过我,反而更靠近了我一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
「其实我也是心理医生,有什么心理方面的问题也可以和我聊聊,不过看来你是不需要被重点照顾也能活下去的类型,这我就放心了」
思维无比跳跃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就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终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所以,你的HMA呢?」
「在C5区出舱的时候遭到武莱军突袭,来不及回驾驶舱就被队友救走了,我是打算从这些建筑里一路穿回C5区」
「哈?哈哈哈咳咳……小哥,你没搞错吧,是你自己想出这个主意的吗?」
和片雾大姐借火的男人听到我的解释后一边笑一边咳嗽,仿佛深羽和我商量的战术有多么不可理喻。
面对我困惑的表情,在场的人都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就在我不满地打算自己离开时,皇才终于开口说道,
「HMA驾驶员的作战视界和我们不太相同,首先从E5到C5,不仅都很危险,而且可以说是越来越危险,武莱军的这一轮攻势既然不是急于推进的反攻,也不是所谓的游击,他们是想整块区域渗透并防守下来。换而言之,通过建筑物穿行并不是什么安全的方法,现在街道全被装甲部队和直升机控制了,这几座建筑里不是武莱军就是皓月的武装分子。另外,你穿的这身HMA驾驶服在外头乱晃根本就是个醒目的靶子,HMA驾驶员的价值可是和飞行员相当,打中或抓到你是要算战功的」
皇的话语迫使我躁动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然而她话语中的「价值」却让我联想到了额外的令人焦虑的因素,HMA驾驶员的适应性考核难度和飞行员可谓相当,其中最令人难以接受的一点就是HMA的平均作战时间是战斗机的三倍,这对驾驶员的精神力消耗实在是个极大的挑战,常规连续作战时间的极限一小时已然过去了,尽管没有参与空投强袭,深羽持续作战超过一个小时的消耗还是不由得让我担心。
【不要和那台雷瓦汀杠上就好了。】
「可我必须得去,队友寡不敌众,附近的友军已经组织不了反击了」
我毫不犹豫地向片雾大姐低头,并尽可能用诚挚的语气请求,跟尊严什么的无关,我知道没有他们的帮助我基本上没有可能回到虎彻中去。
「……」
除了重伤员偶尔发出的呻吟声,房间内还能活动的另外四人都没有回应我的请求,正当我打算放弃之际,被我寄予希望的大姐头终于开口了,
「小帅哥,你应该还没有军衔吧」
「诶?是这样没错……」
「我是军士长,那现在你姑且就归我指挥,这里的大家从此刻起都是你的队友了」
比起惊讶一名军医是军士长,更让我纳闷的是她拿出军衔压我是做什么打算。
「或许你们不清楚,我们这种普通的炮灰步兵,如果遇到了像你这样无法或不适合继续作战的HMA驾驶员的情况,我们有义务优先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特别身份还是学员的你们这群……」
在我理解了对方意思的瞬间,我的手臂就被一个强有力的手掌给握住了,
「对不住了小哥,还请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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